本怪盗团负责人 裴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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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一件陈年旧事。2003年,我在北大读大一,参加了学校团委宣传部;宣传部的同学,大部分来自新闻专业,而且大部分为女生(文科院系一般都是女多男少)。别误会,我既不是学新闻的,也不是为了认识妹子而来;我只是在校报《北大青年》当编辑,偶尔写写评论一类的东西,算是混入革命队伍吧。


有一次晚上培训,地点在未名湖北边的德斋。未名湖北边有德才均备四斋,是四座粉墙黛瓦、红色门窗的老房子,很有观赏价值;但是,大家嫌“德才均备”的名字太难记,往往简称为“红一楼”、“红四楼”等等。在“红一楼”的二楼会议室,宣传部的一位资深老师给大家讲北大的新闻传统,讲到撒贝宁、康辉(他们都毕业于北大,而且都是新闻专业),新闻系的女生们不停地尖叫;在她们的强烈要求下,老师拿出了几张当年撒贝宁在校时的照片,现场气氛极端热烈,女生们好像亲眼看见偶像,恨不得与照片合影留念。本来老师还打算讲更多新闻传统的,结果,当天的议程不得不结束于撒贝宁的照片秀。


(团委宣传部的活动场地经常在德斋,应该是上图偏左的建筑物。)


我没有任何轻视撒贝宁、康辉的意思;我认为他们都是很好的主持人,直到今天我还经常看他们主持节目。如果北大新闻专业的学生以他们为“职业生涯的标杆”,我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是,他们是否应该成为年轻人的人生偶像呢?所谓人生偶像,在我看来,就是你一生的指**灯——就像灯塔,更像北极星,从九天之外照耀下来,穿透尘世的迷雾,让你看清眼前坎坷曲折的道路。我觉得,北大新闻系的学生的偶像似乎不应该是撒贝宁,而应该是:苏珊·桑塔格、埃德加·斯诺、卡尔·伯恩斯坦,甚至约瑟夫·普利策。


9岁那年,我第一次读到普利策的传记。我从来不是新闻工作者,可是我至今还记得普利策的事迹带给我的那种激动情绪。身在北大这么有传统的学校,学习新闻这么有社会意义的专业,应该有更远大的志向——击中人类痛苦的要害,为良知发言,因为一句真话的分量比世界还重。人类既强大又软弱,任何程度的经济社会发展都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,因此提出问题的人尤其重要,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。


当然,世界那么大,不可能人人都成为约瑟夫·普利策或苏珊·桑塔格。然而,我们总该有如此的志向。一个人有俊美的脸、笔挺的身材、事业发展顺风顺水、在央视担任重要栏目的主持人,这没什么不好,很值得钦羡。附带说一句:如果我去当央视主持人,估计连撒贝宁和康辉的10%的水平都达不到。但是我总感觉,这是“优秀的人生”而非“伟大的人生”。如果年轻人从十八九岁开始,就只想做到优秀而非伟大,只想完成世俗的使命而毫无绝世独立的志向,我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。


(苏珊·桑塔格的大部分观点我都不赞同,但是并不妨碍我尊敬她。)


我并不赞成苏珊·桑塔格的大部分观点——她过于左倾,已经成为了当代美国自由派政治运动的符号。然而,我非常喜欢她发表观点时的姿态,对时代负责的态度,以及在功成名就之后仍然固执己见的性格。同样,我也不赞成卡尔·伯恩斯坦的很多观点——他毕竟搞垮了一个共和党总统,使这位总统的历史地位被严重低估了。然而,如果这位总统没被他搞垮,此后会出现更加恶劣的事情,而新闻界的守夜人让我们幸免于难了。


如今十五六年过去了,我还是这么想。我仍然觉得撒贝宁和康辉非常值得尊重,如果有幸见面大概也会乐意请他们合影签名,但是并不会视他们为人生偶像。我仍然非常喜欢约瑟夫·普利策、苏珊·桑塔格、卡尔·伯恩斯坦、欧内斯特·海明威、**·索尔仁尼琴,那些不停地在暗夜里敲钟让我们保持警觉的人,那些勇于用鸡蛋碰石头而且毫无怨言的人。

经常有人在朋友圈和微博转发一些“超级人生赢家”的故事:名校毕业,名企出身,擅长各种运动,人鱼线或马甲线,家庭幸福,事业有成,等等。我从来不会点开看,因为觉得这种人生很乏味,就像一盘从来不犯错误的游戏一样,太完美以至于无趣。我喜欢那些疯狂、极端、具备理想、敢于与世界为敌的人生故事,不仅写出来有趣,当事人大概也会觉得有趣。我喜欢的伟人也都是这个类型。当然,喜欢这种人是一回事,自己敢不敢去仿效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

(取自《七宗罪》的最后一个镜头。)

欧内斯特·海明威曾说:“世界很美好,值得我们为之奋战。”我赞成后半句。越是为之奋战,你就越是认识到这个世界不美好,甚至堪称混乱污浊;但是,越是深入地认识到这一点,你就越有动力为之奋战。“但我在以色列人中为自己留下七千人,是未曾向巴力屈膝的,未曾与巴力亲嘴的。”无论如何,我们总归还有这七千人作为同袍。


祝大家长假愉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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