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靠谱的「治肺炎」中药

最近，「中药治肺炎」的新闻越来越引人注目，其中各地官方机构都祭出「高招」：

国家中医药局发布了「可用于治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」的「清肺排毒汤」；

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发布了「肺炎一号方」、火速通过审批、并开始在院内使用。

……

一时之间，各种「中医放大招啦」「中医呵护了中国人几千年，现在要来赶走肺炎啦」的呼声震天响，原本被广泛质疑的中医，在官方发布了一系列医疗数据后，又重回舆论高地，成为了解救新冠病毒肺炎的关键性医疗技术。

我不是中医黑，我同意「无论中医西医，有效就是好医」，但前提是中医能够证明「有效」、以事实和数据服人，而不是拿一些不严谨的数据来自我标榜「有效」。

关于目前出来的两份「官方」中药「清肺排毒汤」和「肺炎一号方」，在临床试验的流程、以及最终数据上，都存在一些疑点需要进一步解释：

清肺排毒汤的「临床试验」（这里我要加引号，具体原因马上说），是这样做的：

据统计，截至2月5日0时，4个试点省份运用清肺排毒汤救治确诊病例214例，3天为一个疗程，总有效率达90%以上，其中60%以上患者症状和影像学表现改善明显，30%患者症状平稳且无加重。

有临床资料，有影像学资料，有随访，整个过程已经非常完备了。

然而，由于缺少「对照组」，证据级别从临床试验降低到了病例观察。换言之，清肺排毒汤的「临床试验」根本够不上临床试验的级别，因此其得出的「90%的有效性」没有任何意义。

什么是对照组？

18世纪，人们为了寻找治疗远洋航行中常见的败血病的方法，召集并遴选了12名败血病患，将他们安置在船上同一位置，并安排相同的饮食和生活环境，两人一组，每天分别让他们分别食用醋、稀硫酸、海水、**蔻、大蒜、两个橘子和一个柠檬，最终证明了柠檬和橘子对于治疗坏血病的有效作用。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「临床试验」。

这些不同的组，即为对照组。没有对照组，就无法确定药物或治疗手段是否产生了作用。

同理，清肺排毒汤对214位病例进行「临床试验」，漏掉了最为关键的「对照组」，也就无法证明 90% 的患者平稳及改善，是来自于该中药的作用。

另外，这里有个非常搞笑的地方。

2月16日，国家卫健委发言人米锋说，湖北除武汉外其他地区重症比例为11.1%，其他省份重症率为7.2%，那么可以看出正常情况下，新冠肺炎的重症率，大约在10%左右。

在清肺排毒汤的试验中，「60%以上患者症状和影像学表现改善明显，30%患者症状平稳且无加重」，剩下 10% 恰好就是重症患者。清肺排毒汤的「无效率」和新冠肺炎病毒的「重症率」，这两个数据刚好契合。

换句话说，新冠病毒肺炎这种致死率在2%的疫病，按清肺排毒汤的「临床试验」方法，即便患者喝杯白开水，其「肺炎治愈有效性」也可以轻松达到 90%……

肺炎一号的「临床试验」同理，依然缺乏对照组，其有效性无法得到验证。

那么，为了省点事，大家还是多喝热水吧？

中医有个独特的理论，是「一人一方」，由此得出一个结论：随机双盲试验无法应用于中医。

然而，目前公布的清肺排毒汤和肺炎一号方，则不论症状、统一一个固定剂量和配比的药方，真正实现了「万人一方」，完全违背了中医「一人一方」的标准。

根据报道，肺炎一号含有五种中药材，但配方保密。这种操作，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是匪夷所思的。任何有效安全的药物配方，必须成分完全透明，才能让医生和学者们检验和重复，并不断地改进和提升。对配方保密，就牺牲了患者的健康和全社会的知情权。

随机双盲试验不做，量产起来倒是很快；安全性有效性尚且不明，下厂生产的速度却天下第一？

更有趣的是，国家卫健委、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发布的《诊疗方案》认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是寒湿疫，而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认为是温热疫，谁能给我解释下，同一个病能否既是寒湿疫又是温热疫？

这样不公开成分、「万人一方」、甚至在病情确定上都存在巨大争议的中药，我认为，是有很大的盲目性的。

由于没有任何对照组，所以我们只好强行看一看各地区的数据对比。

2020年2月15日，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在武汉举行新闻发布会，宣布湖北地区一半以上确诊病例都是用的中医药治疗。

那么，如此大规模进行中医药治疗的湖北地区，其成果如何呢？

数据显示，湖北的死亡率全国第一。

再来看一看推行了肺炎一号方的广东。

我选择用浙江和广东进行对比，是因为浙江和广东是除湖北外疫情最严重的省份，巧的是，这两个省份的数据相当接近。

截至2月16日晚：

浙江确诊数 1167 例，治愈数 437 例，死亡 0 人。

广东确诊数 1316 例，治愈数 436 例，死亡 2 人。

可以看出，无论是死亡率还是治愈率，广东的数据都比浙江差。

当然，这样的简单对比有失偏颇，无法体现数据与药物效果的相关性。但是，起码能给清肺排毒汤和肺炎一号提供个临床试验的思路。

总不能，一边数据上全面落后，一边狂吹自己中药救国吧？

我赞同「不管西医还是中医，有效就是好医」，但前提是「有效性」必须经过证实、而非王婆卖瓜、自卖自夸。

医学发展到今天，「一人一方」「配方保密」早已不能成为糊弄人的遮羞布，想要说服别人，就必须拿出科学的态度而非玄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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