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古老湿的第63篇原创

今天是周末,不谈什么严肃内容,讲一讲我在北京的摆摊经历。

2010年,大学毕业前夕,我曾在宇宙中心——北京五道口——实习过。白天工作在清华科技园,晚上过一条马路买几个包子,回到科技园马路对面的「未名国际青年旅社」8人间。


8人间的住客们来来回回,但长期住的只有3个人。

我。

H哥,福建人,厦大经济系研究生。

阿贵,柬埔寨人,普通话说的比大部分南方人还好,北语本科生。


我在毕业前来北京实习。

H哥研究生尚未毕业,跑来北京是为了找一份咨询公司的工作,顺便也在那公司里实习。

阿贵住不惯留学生宿舍,宁可住在龙蛇混杂的青旅 8 人间。


那时,我们三个人都不算特别忙,而且年纪轻轻精力旺盛,每天下班、放学后,就在未名旅社的大客厅里无所事事。由于穷,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,只能上上网聊聊天,偶尔在8人间唯一的一张小书桌上轮流加班。


有一天,H哥在和我讨论要不要去迷笛音乐节卖情趣用品的时候,突然提出:「这样吧,咱们就去五道口夜市摆摊得了。」

当时我们居住的方位, 距离五道口夜市大概只有 100 米,我们经常去逛。五道口夜市的地摊以服装、饰品为主。有背着书包卖发卡的女学生,也有开着高档车、打开后备箱卖 CD 的社会人,还有不知从哪里跑来卖猫、狗、蛇、虫的奇怪人士。

H哥的这个主意,没什么门槛,执行起来又非常方便,我俩很快就敲定了执行方案。阿贵对此无甚兴趣,因此这一起创业计划就并未包含他。

为了创业大计的顺利执行,我们做了几件事——

1,调研了一下夜市上地摊的行业定位,发现女性客户占绝大多数。同时,某些产品大量聚集(例如女孩夏天穿的牛仔热裤),竞争可能很激烈。

2,跑到附近的批发市场,买了一堆当时夜市上没有竞争者的女性用品,大概是些梳子、钱包之类的东西。

3,准备了一张床单,作为我们摊位的基础设施。

这些准备流程花了一个周末,忙忙碌碌,但很开心。

第一次摆摊的当天,H哥下班稍晚,我提前跑过去占位置。在我和H哥之前看好的位置上,一个卖热裤的女孩正在准备她的摊位,整个摊位大概是普通小摊位的 2 倍。

我那时候脸皮贼薄,连主动说话都不敢,更不好意思过去跟劫匪似的说「这位置我们要了」,只能一屁股坐到她尚未铺好的摊位边,佯装无事发生四处看风景,用沉默来宣誓自己的领土权。

过了一两分钟,女孩小心翼翼的问我:「大哥,你是想在这边摆摊么?」

我转过来,心里特别慌张(同时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被叫大哥),但是很沉着冷酷、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「恩」。

「那你把你东西摆这边吧,我挪挪。」说完,女孩很大方的给我让开了一个摊位的位置。没想到这么痛快就抢到了一块不错的位置。我怀疑在时有冲突发生的摆摊江湖,每个摊主都学会了应对突发情况的方法。对这个女孩来说,或许避免矛盾就是最好的方法。

我低头说了一句「谢谢了」,继续看风景,焦急的等待H哥。

过了半小时,H哥方才姗姗来迟。打开床单,铺好,把书包里的货一股脑的倒出来,再按照类别和颜色排列好。生意这就开始了。


(五道口夜市上在自家摊位熟睡的小女孩      from flickr)

当年尚未被「清理」过的五道口,人来人往熙熙攘攘。无论是学府路上藏匿着无数年轻人的各大高校,还是这一片装满互联网公司的高楼大厦,在夏日北京的那个良夜,总有年轻人们一边抬头幻想着未来,一边低头在地摊上寻找生活的补丁。

我最害羞,不敢吆喝,全靠H哥招揽生意。H哥样貌不凡,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,除了微微发福外,外观依然俊朗。仰仗他这张脸,和可爱的福建普通话,才有几个女孩过来询价,但大多数问过后就走了。

我们作为摆摊新鲜人,可能完全没有领悟到这个行业的秘密在哪里。当天,只卖掉了一个几块钱的小饰品。在随后的几天中,颗粒无收。

坚持了不到一周,摆摊创业计划就破产了。可能是一开始就只是把它当作一次游戏?抑或尚未走出学校的我们,对社会上各种门道了解的太少?

让我记忆至今的是,有一天H哥加班,他没能过来摆摊。于是我自己一个人跑过去练摊。练到一半,就听夜市的一端猛然有人大喊「城管来了」,然后所有人都兜起杂物,像一群在迁徙季节狂奔过河的非洲水牛,在奔跑中躲避鳄鱼的血口。我位于夜市的另一端,距离城管最远,但也慌忙收拾起东西,跑回未名旅社。

有惊无险,城管的一**我都没见到。人生履历中却从此多了一项「被城管撵过」的白金成就。

后来,我跟H哥说起这个事,H哥不无遗憾的表示居然错过了我们摆摊生涯的高光时刻。

那个春夏,我们都年轻,都勇敢,钱不钱的无所谓,反叛过才是最重要的。

后来,我搬到了北京地质大学校园里一个漂亮的三层红砖小楼里,H哥和阿贵也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。三人相距不远,我们依然经常见面和吃饭。再后来,我从公司离职,离京返杭准备论文答辩。我和H哥的第二次相见,要等到 9 年以后。而阿贵,我则再也没见过他。

摆摊这件事,对不同的人,意义恐怕不一样。对于我们,是人生中一次有趣的历险,对于从业者,这是严酷、不安定的生意。我想象不出,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一切出路都被打断、仅剩摆摊,能否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和家人呢?

摆摊的本质,是借用街头流量,进行低单价物品的随机性销售,客户们目标性不强,大多数人只是冲动消费。商业生态种类繁多,摆摊也只是其中一种,如果其他生态都凋零,摆摊难道会成为覆巢之下的完卵吗?

但我们不会想那么多,甚至专业摊主们也不会想这么多。在 2010 年的那个春夏,「谁此时没有房子,就不必建造,谁此时孤独,就永远孤独」,我们生活得像里尔克的《秋日》,平淡、斑斓、伤感。那床单上的一团廉价小商品,像化石一样,永远埋葬在我的记忆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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